Phae

将踏上众神都不知晓的人类的旅途。

【弓盔弓】暴雨

简介:图林二十五岁那年,大地向天空泼洒了一场暴雨。


*无差短篇一发完,阅读量4000字

*钻人的绝望复健...

*灵感以及BGM:Danser sous la pluie - Florent Mothe






图林二十五岁那年的某个深夜,一场久违的暴雨倏然而至。


他脚步匆匆、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处洞口,忍受着头顶不断滚落的碎石,拨开层叠的湿漉漉的藤蔓,终于在洞穴的尽头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身影。“强弓”阖着眼,闲适地半躺在地上。他看起来累极了,身躯倚靠着背后冰冷粗糙的岩壁,任由磨损得厉害的衣物下摆埋进泥土与苔藓中。破旧的长弓随意地搁置在身侧,断裂的箭矢凌乱地散落在一旁。图林悄悄地走过去,跪坐在贝烈格身旁,无比爱恋地注视着他。他那专注而固执的目光让半眯着双眸的精灵也忍不住微笑起来。于是贝烈格开口道:“再靠近一些吧,图林,因我们经历了如此长久的分离。”


人类欣然应声。他将贝烈格拥入怀中,就像拥住了那颗他思念不已的赤诚的心。他忧伤而怀恋地轻抚着爱人的发丝,近乎贪婪地感受着那久违的吐息,在熟悉的怀抱中安然地长长呼出一口气。


“真高兴你在这里,我亲爱的贝烈格,我们已经多久没有这般相拥了?当你不在我身旁,夜晚是多么的漫长,而白日又是多么的无趣!在苦闷的生活中,我没有一刻不在思念你。”


贝烈格放松地倚靠在图林的肩膀,闻言一抖一抖地闷笑起来。“甜言蜜语的胡林之子!”他感叹道,“若要谈论人生的无趣,也该是你更会折磨我的心。唉,当我们分离时,我不住地向每个人打探你的消息,直到月光都默而不言、海浪都转头离去,我却仍未满足。请相信,就算不在你身旁,我也时刻忧心着你的悲伤,渴求着你的欢愉。”


“直到我们再次相见?”


“直到我们再次相见——这是强弓的誓言。”


图林亲昵地转身,与贝烈格额头相抵,又因为那冰冷的触感而蹙眉。他不安地退开些许,担忧地捧住贝烈格的脸,以指腹轻柔地温暖着他的双颊:“你还好吗,贝烈格?你为何如此冰冷?”


贝烈格侧过脸,吻了吻图林的手心。他歪着头凝视着图林的眼眸,眼中闪动着爱意的光彩。年轻的人类在他的目光中渐渐红了脸,而精灵愈发开怀地笑了起来。“请别为我担忧。”他轻松地说,“我只是许久没有参与到你的冒险中了。这场雨下得太久了,无尽的水幕困住了我寂寞的身躯。”


于是图林也微笑起来:“而现在我来了,不是么?只要我们能停留在彼此的臂弯中,我倒是希望这雨无比漫长。你已经奔波许久了,贝烈格,我祈愿这场雨能够带给你安眠。”


“我已经休憩得够多啦。”贝烈格轻声答道,“我躺在这里,仿佛已经独自凝视了这密闭的岩洞千万年,就算是最引以为傲的弓弦与箭矢,也会在这般长久黑暗和孤寂中腐朽殆尽。”


图林无奈地捏了捏他的尖耳:“这种悲伤的话语又怎能抚平我的疑虑?你是最为优秀的猎手与师长,贝烈格,我从不知晓你的弓箭竟也会有朽坏的一天。这黑暗的洞室果真囚困了你的躯体?”


“或许吧,可我的灵魂是自由的。”精灵快乐地说,像咏唱诗歌一般夸张地吟诵道:“看啊!我的灵魂已乘着夜风飞出了囚笼,越过迭起的山脉与簌簌作响的密林,在涌动的月光与海浪间舞蹈,等待着有朝一日,力量与智慧重回那崭新的身躯!”他倒在图林肩头,被自己所描述的愿景逗得咯咯笑了起来,而图林只是轻笑着摇头,一下下抚摸他的发丝。最终贝烈格执起图林的手,将自己的手指与爱人的缠绕在一处,安抚地保证道:“请别为我担心——今夜星辉暗淡,但首生子女的荣光尚未消逝。”


图林回握住爱人疲惫冰凉的手,温柔地应答:“我相信你。但请快些好起来吧,贝烈格,用你的箭矢指引我的路途,用你的爱语驱散我的疑虑。我渴望着再次与你踏上冒险。”


“我很快就会起身的,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。”贝烈格轻快地答道,温和地注视着爱人近在咫尺的双眸。他许久后他轻叹着说:“唉,我方才让你不必为我忧虑,自己却又忍不住为你担忧起来——请原谅一位年长者的心吧!当我凝视着你的双眼,偶尔得以瞥见你的过往与未来——我预感到了无比的荣光与悲哀。我虽祈愿能时刻伴随你身旁,共享你的欢笑,分担你的忧愁,可若我们须有一别,次生子女的路途将通向何方?你是否能蒙受星光照耀之幸,是否能免除刀剑加身之苦?”


人类无法给予他回答。胡林之子并不向星辰祷告,也不祈求众神的庇佑。他像那柄黑剑一样沉默而坚定,复仇的怒火同热血一道沸腾着,用勇气和意志点燃黑暗的荒野,不惜代价地开辟着路途。贝烈格担忧地望着他许久,最终释然开口道:“好吧,无论你身在何处,你都有着我的祝福。”


“现在,我孤独的挚友与爱人,请给我一个吻吧。”


于是图林凑上前去,亲吻了贝烈格冰凉的唇,后者阖上眼眸,安静地感受着爱人温热而颤抖的呼吸。许久后他们依依不舍地分开。图林缱绻的目光在他的脸庞流连,喃喃地说:“我情愿此刻成为永恒。”


贝烈格在他的目光中笑而不语。在他们停留的狭小山洞外,嘈杂的雨声一刻未停,地面翻腾起一片冰冷的湿意,贝烈格四肢舒展地躺着,任由这湿漉漉的雾气包裹着他的身躯。“别总是看着我呀。”他若有所指地眨眨眼,“看向前方,图林。看向前方——”


于是图林站起身来,顺着他的示意、向山洞外的雨幕看去。


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:大地向天空泼洒着一场暴雨。一滴滴雨珠从地上闪动的颤抖的水泊中浮出,尖啸着返回上天,消失在浓重的黑暗里。低垂的天幕饱饮着不断上浮的洪流,将尘世间的污秽与苦痛一并拥纳。土地怒嚎着、颤抖着、扭曲着,极力抗拒来自高空的吸引,但它力量的源流仍无可奈何地滚滚而上,被愈发浓沉的云层吞没。最终大地变得干燥而沉默,而沉甸甸的夜空笼罩着一切,天边不断滚动着震人心弦的隆隆惊雷。一道扭曲的光柱从浓厚的黑云中直击而下,剧烈地擂响着大地,仿佛是对命运的诘问与怒吼。眩目的青白电光一闪而过,照亮了黑暗狭小的洞穴,与贝烈格苍白而坚定的面容。


“我看清你了,贝烈格。”图林喃喃道。


于是贝烈格微笑起来:“那么时机已到,图林。我该离开了。”


“不。”图林讶然道,“不,贝烈格!发生了什么?为何你突然要离我而去?”


贝烈格的目光越过他,投向那深沉的夜幕。“我不常谈论首生子女的命运,但这一页却已然被书写。”他声音低缓地说,“那电光落下之时,我们必须分别。”图林聆听着这悲哀的话语,也怔怔地望向夜空,无尽的阴云映在他摇晃的眼眸中,仿佛一阵极为可怖的恐慌和晕眩擭住了他的身躯。


“不,贝烈格。”图林不敢再凝视那黑暗,而是慌乱地转向自己的爱人,难以置信地摇着头:“这怎能是我们旅途的终点?我们难道不是方才重逢,仅相伴了如此短暂的时间!我祈求你的勇气、我需要你的智慧、我渴望你的陪伴——请别离开我!”


贝烈格仍躺在冰冷的泥土间,他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图林,图林在这目光中渐渐溃败下来,他无助地弯着腰,像个孩童一样泣不成声。“这不该是我们的终结。”人类哽咽着喃喃道,“这不该是你的终结。”


“这是起始,而非终结。”贝烈格以无比的勇气与忠诚回答,“再见了,我的挚爱。我赠与你勇气、教导你智慧,唯独‘陪伴’是此刻的我力所不能及的,但我祈愿那记忆会一直追随着你——是为祝福,而非咒诅。我命途多舛的爱人啊,完成你所未完成之事吧,在这倒错的时间洪流中,请铭记强弓的赠礼,请相信强弓的誓言。”


“可你难道不曾说:‘首生子女的荣光尚未消逝!’我却还未能见证你的闪耀,贝烈格!”图林哀求道,“难道我们的荣光注定错失、难道我们的命运注定要分离?”


“并非如此。”贝烈格答道,“请勿要怀疑,也勿要忧惧,因为只有当我的命运与你交缠于一处,才是我荣光最盛之时。月光总在暴雨后洒落,宝钻总在烈火中诞生。请试想:中洲有无数位猎客、弓手与友人,但又有几位能够始终如一,忠心且爱护地追随着饱经折磨的‘命运的主宰’?当肉体、力量、与智慧尽数消逝在泥土之下、深渊之中,又有谁的勇气与忠诚能挣脱时间的枷锁、被歌谣所传唱,谁能够拥有胡林之子图林的心?——这才是我的荣光。”


“现在,你该赐予我那荣耀的新生:你该与我告别。”


图林无法自抑地战栗起来。他伸出手徒劳地挽留着自己的爱人,整理他凌乱的发丝,轻抚他冰冷的身躯——最终,他哆嗦着握住了黑剑的剑柄。贝烈格鼓励地朝他笑着。黑剑的剑锋正深埋在贝烈格的脖颈中,冰冷的铁器割破了主人温热的喉咙,血液代替雨点慷慨地撒向大地。图林悲戚地呜咽着,小心翼翼地将凶器一分分抽离。于是星辰倒转,参天古木钻入泥土,无尽雨水返回上天,崩毁的石块搭建起厅堂。故事从结局开始,飞驰着翻向书本的第一页,歌谣中的英雄再度变得年轻而无所畏惧,从死亡手中夺回了他的爱人。那些令人触目心惊的四溅的血迹渐渐脱离了地面与岩壁,它们抖去灰尘与泥土,缓缓地上浮、凝聚,温和而乖顺地滚过震颤不止的剑身,涌入主人绽裂的伤口,重新回到熟悉的血流中,于是那躯体也一点点变得温暖柔软起来。剑尖离开身体的瞬间,那道狰狞的致命伤口也开始愈合,光滑的皮肤重新包裹住温热的血脉与肌肉,又被掩盖在衣领与披风之下。贝烈格终于起身,他僵硬无力的四肢再度充满了力量,苍白灰败的面庞重新焕发出星辰的光辉。随着主人的复生,那腐朽的长弓再度变得结实而柔韧,已然折断的箭矢也恢复一新,忠诚而驯服地回到箭袋中。而图林颤抖着,绝望地注视着这一切。他脱力地向后倒去,狠狠磕在冷酷的岩壁上,又踉跄着仰面摔倒在地,此刻连一柄铁剑都握不稳的臂膀,日后将执起人们希望的火焰。安格拉赫尔脱手而出、砸在地上,呛啷之声伴随着图林剧烈而惊恐的喘息在山洞中回荡,在这沉寂而悲哀的黑夜里显得震耳欲聋。


贝烈格低垂着头安静地站着,滑落的发丝掩盖了他的神情。半晌,他对爱人展露出一个哀伤不舍的笑容。“再见,图林。”他轻声说,“我该离开了。安格拉赫尔会随我同行。我将它带离你的命运,但愿这是它最后一次饱饮所爱之人的鲜血。”


“等着我。”图林像是被骤然波折的命运击倒在地,他嗓音低哑地喃喃。湿润的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,胀痛的喉头堵塞了他的言语。他在颤栗间挤出破碎的呜咽,像是绝望中的诺言、又像是最为无助的嘶声恳求:“等着我,贝烈格。”


贝烈格没有应答。他爱怜地注视着瘫软在地泪流满面的人类,俯身在他紧蹙的眉间留下一个温暖的吻。然后他直起身来,身形像图林记忆中二人的初见那般,高大、坚定而温和。他将光洁一新的安格拉赫尔拾在手中,沉默而轻巧地从山洞里退了出去。图林固执地注视着贝烈格远去的背影,直到那披风被夜色与黯影吞没,直到弓箭被山石与荆棘掩盖,直到沉甸甸的命运冰冷地亲吻了他的双眼,将他轻柔却不容置喙地拖入黑暗的怀抱里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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